(2004)孝中刑終字第83號
——湖北省孝感市中級人民法院(2004-11-26)
湖北省孝感市中級人民法院
刑事裁定書
(2004)孝中刑終字第83號
原公訴機關孝感市孝南區人民檢察院。
上訴人（原審被告人）吳純田，男，1955年10月14日出生于湖北省大悟縣，漢族，大學文化程度，原任大悟縣人民法院副院長，住（略）。
上訴人（原審被告人）彭建斌，男，1966年3月10日出生于湖北省大悟縣，漢族，大學文化程度，原任大悟縣人民法院宣化法庭庭長，住（略）。
上列被告人于2004年3月26日被孝感市人民檢察院決定取保候審，同年6月23日被孝南區人民法院決定取保候審。
孝感市孝南區人民法院審理孝南區人民檢察院指控原審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犯濫用職權罪一案，于2004年8月20日作出（2004）孝南刑初字第72號刑事判決，二被告人不服，提出上訴。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經過閱卷，訊問被告人，認為事實清楚，決定不開庭審理，經合議庭評議，審判委員會進行了討論并作出決定，現已審理終結。
原判認定二被告人違法收集證據的事實如下：2002年7月，大悟縣人民法院分管刑事審判和立案工作的副院長吳純田到該院所轄的宣化法庭“下庭當兵”期間，為完成該庭全年經濟任務，被告人吳純田指示當時主持該庭工作的副庭長彭建斌可在刑事自訴案件中的打假方面尋找案件線索。被告人彭建斌即派員在宣化鎮上了解到該鎮建筑公司項目經理顏善初和孫成黨的工地上鋼材質量有問題，同時了解到宣化鎮的鋼材銷售商李宗令、鄭樹軍反映其鋼材大部分是從河南省信陽市的劉清建、張德強處購買等情況。遂向被告人吳純田匯報，征得吳的同意后，同年7月15日，被告人彭建斌派員會同宣化鎮工商分局工作人員到李宗令處提取直徑為12mm和14mm的螺紋鋼各一根，分別鋸為一米長的三截后，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以大悟縣人民法院司法技術科的名義送武漢市產品質量監督檢驗所進行檢驗，該所確認送檢鋼材質量不合格。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回宣化法庭后，分別找顏善初和孫成黨談話，動員二人起訴，并向其推薦湖北勤才律師事務所律師彭想靈作為二人的訴訟代理人。彭想靈接受委托后，在初步調查的基礎上，于同月24日找二被告人探討、磋商后，制作了二份刑事附帶民事訴狀。分別以顏善初、孫成黨訴劉清建、鄭樹軍、李宗令涉嫌生產、銷售假冒偽劣產品罪和顏善初、孫成黨訴張德強、鄭樹軍涉嫌生產、銷售假冒偽劣產品罪，向大悟縣人民法院起訴，要求追究其刑事責任并賠償經濟損失，并提供了二張金額分別為12497元和9118元的發貨清單、2002年7月23日武漢產品質量監督檢驗所出具的檢驗報告和顏善初、孫成黨、李宗令、桂艷芳、姜從進等人的詢問筆錄各一份。
上述事實，有以下證據予以證明：
1、大悟法院宣化法庭副庭長顏衛華證實，2002年7月初，在彭庭長的寢室里，吳院長也在場，說搞打假案件，叫我帶陳昊、李健2人到宣化街調查河南人在宣化賣鋼材的情況。我們調查了三家，記了書面材料。
2、宣化法庭工作人員李健證實，彭建斌叫我找顏善初了解一下河南的劉清建、張德強銷售偽劣鋼材的情況，時間是2002年7月初，后我們在李宗令處抽了一根鋼筋，鋸成三段帶回法庭。
３、宣化法庭工作人員陳昊證實，彭庭長讓我們去問鄭樹軍、李宗令銷售的鋼材是從哪里進的，都銷給了誰。他們說是從河南信陽進的鋼材。
４、樂涌、顏慶紅、李宗令的證言證實，宣化法庭的工作人員和宣化鎮工商分局工作人員在李宗令處對鋼材進行抽樣的經過。
5、大悟法院司法技術科科長劉大橋證實，我不知道宣化法庭把抽樣的鋼材送到武漢去檢驗的情況。
6、顏善初證實，在宣化法庭的一間小屋，彭庭長和吳院長找我談話，吳院長對我說，我們法院正在打假，在宣化主要是搞假鋼筋，希望跟我們配合。后法庭的李健帶彭律師到我家，他們叫我簽了幾個字，我沒看就簽了。
7、孫成黨證實，2002年間，縣法院的吳院長和宣化法庭的彭建斌找到我，說他們了解到宣化市場上有一部分鋼材質量不合格，要我當原告，具體的事務由律師代辦，于是我就在訴狀上簽了我的名字。
8、李宗令證實，2002年我不知道顏善初、孫成黨同我打官司。我在劉清建、張德強那里每人只進了2、3噸鋼材，且都只進了一次。律師在做筆錄時說進10噸，我說只進了2、3噸，律師寫了5噸。
9、鄭樹軍證實，2000年前，我在張德強那里共進了4、5噸鋼材，每噸2200元至2300元左右，在劉清建那里進了二年的貨，每年進2、3噸，每噸2200元至2300元。顏善初、孫成黨沒有同我打官司。
10、桂艷芳證實，2002年7月，宣化法庭的李健找我，了解我在劉清建、張德強那里進鋼材的情況，我當時講，在河南劉、張二人那里只進了圓鋼，沒進螺紋鋼，總共只進了一噸多。
11、彭想靈證實，2002年6月的一天，彭建斌打電話給我，說有一件案件要我代理。第二天我到宣化法庭了解情況后分別找孫成黨、顏善初，他們說進的鋼材有問題要起訴，我記了材料后，辦了委托手續。我根據取的材料和調查的證據寫好了訴狀，我將草稿帶到宣化法庭，同彭建斌、吳純田在吳純田的宿舍里討論案件，討論的主要內容是采取什么措施、怎么搞以及收集證據，討論的焦點是案件的數額夠不夠立案標準、案件的管轄在不在大悟、是否屬于自訴案件即是否屬于法院的管轄范圍。討論的結論是如果要起訴劉清建、張德強，必須將宣化的李宗令、鄭樹軍一并起訴，具體確定的被告為李宗令、鄭樹軍、劉清建、張德強四人，分成兩個案件，即兩張訴狀，是我分的。討論結果定下來后就去打印訴狀。
12、大悟法院河口法庭庭長李科峰證實，2002年7、8月份，我們河口法庭準備辦劉清建的案件，河口鎮的一個當事人向我們提供了6張照片。我拿到吳院長辦公室，并反映河口鎮的鋼筋大部分是從河南信陽劉清建處買的。吳院長講宣化法庭正在搞河南的案子，照片給宣化法庭，你們就不搞。
13、相關書證。（1）顏善初、孫成黨訴劉清建、李宗令、鄭樹軍一案的原卷宗材料中，一張金額為9118元的信陽金宏物資有限公司發貨清單；一張金額為12497元的信陽金達物資中心發貨清單；2002年7月23日武漢產品質量監督檢驗所的檢驗報告；大悟縣工商行政管理局的財物清單、扣留（封存）財物通知書、抽樣筆錄；6張房屋損失照片及彭想靈對孫成黨、李宗令作的調查筆錄。 （2）顏善初、孫成黨訴張德強、鄭樹軍一案的原卷宗材料中，4小張筆記本紙上注明顏善初買鋼材流水帳，其中直徑12mm和14mm的螺紋鋼合計金額為937元；從劉清建一案中復印的2002年7月23日武漢產品質量監督檢驗所的檢驗報告；彭想靈分別詢問顏善初和桂艷芳的筆錄；2002年7月24日大悟縣公安局豐店派出所詢問豐店鎮鋼材銷售商姜從進的筆錄。
14、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所作的與上述事實相一致的供述。
原判認定二被告人違法審判及造成重大損失的事實如下:2002年7月31日，被告人吳純田明知二案涉案數額均未達到立案標準，且證據明顯不足，仍指示立案庭予以立案。立案當天，被告人彭建斌即組織合議庭對張德強、劉清建二案進行合議，在明知二案被告人構成犯罪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仍提出逮捕劉清建、張德強的意見，被告人吳純田于當日批準逮捕劉清建、張德強。被告人彭建斌在沒有依法履行告知義務和送達起訴狀的情況下，分別于2002年8月25日和9月11日對劉清建、張德強執行逮捕。張德強被逮捕后，分別提出申請取保候審和開庭要求，均未被允許。劉、張二人的家屬與彭想靈協商，經被告人吳純田同意，在被告人彭建斌的主持下達成調解協議：自訴人均放棄追究劉清建、張德強的刑事責任，劉清建向自訴人賠償經濟損失13萬元（實收 13.7萬元），張德強向自訴人賠償經濟損失8.4萬元并承擔1.6萬元罰金。在一次性支付上述款項的同時釋放了二人，未制作規范的法律文書將案件了結。
上述所收23.7萬元賠償款和罰金由大悟縣人民法院分16次分解到法院內外8個單位、部門和個人，其中宣化法庭作為完成任務上交14萬元，彭想靈領取賠償款3.9萬元，付給大悟縣公安局協助執行費2萬元，付給該院刑事審判庭和法警大隊配合辦案費1.4萬元和1.1萬元，付給大悟縣宣化鎮工商分局協助檢驗費 1000元，支援大悟縣河口法庭5000元，付給顏善初1000元，帳上余額6000元。
2004年1月31日，該案被中央電視臺焦點訪談欄目以《誰是原告》節目曝光。2004年2月24日，大悟縣法院才將23.7萬元賠償款和罰金全部退還給劉清建和張德強。
上述事實，有以下證據予以證明:
1、大悟法院立案庭庭長王孔文證實，2002年7、8月份，彭想靈把起訴的材料交給我，我給吳院長打電話說，劉清建、張德強的案件材料在立案標準、證據、管轄上有問題，吳院長說先把案子立了，其它的問題立案以后再說，你先在立案審批表上簽字，審批人的名字我再簽。
2、大悟法院刑事審判庭審判員黃琪證實，合議時有我、彭建斌、顏衛華、吳院長四人，在吳院長辦公室進行的，先是彭建斌把兩個案件的證據材料介紹一遍，提出對二人予以逮捕，我根據彭建斌匯報的情況就同意逮捕意見，吳院長和顏衛華的意見也是同意逮捕。
3、大悟法院院長劉文飛證實，吳純田在河南打電話給我，說把河南銷鋼材到宣化的人抓住了，他問我是司法拘留還是逮捕，我就告訴他如果實體和程序沒有問題的話，他可以決定逮捕。
4、劉清建證實2002年8月25日10點半左右，大悟法院和信陽市公安局的黃和平到我們貨場逮捕我，我被大悟法院的人按到警車里，在路上將7300元錢搜走了，送到大悟縣第一看守所。第二天早上8點多鐘，大悟縣法院的李健給我一份刑事附帶民事訴狀。到30日上午，我老伴、姑娘、兒子找到法院，交了13萬元錢，我就從看守所出來了。
5、張德強證實，2002年9月13日，大悟法院的人把我抓進看守所，我愛人馬秀華向宣化法庭交了10萬元錢后，9月24日放的，一共關了11天。
6、彭想靈證實，我分別同劉清建的律師和張德強的老婆達成由劉清建交賠償款13萬元、張德強交賠償款10萬元的調解協議。都在調解協議上簽了字。后我在法庭領了3、4萬的賠償款。
7、書證。（1）2002年9月16日信陽金譽律師事務所的取保候審申請書及律師意見書。（2）顏善初、孫成黨分別訴劉清建、張德強二案的調解協議書。 （3）劉清建、張德強繳納賠償款和罰金23.7萬元的收款收據。（4）釋放通知書。（5）大悟縣人民法院關于23.7萬元賠償款和罰金的去向證明。（6）劉清建、張德強領取大悟縣人民法院退還23.7萬元賠償款和罰金的領條。
8、任免干部通知書證明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系國家司法機關工作人員。
9、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作出與上述事實相一致的供述。
原判認為，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身為國家司法機關工作人員，為達到創收目的，濫用調查取證權，違法收集證據；被告人吳純田明知劉清建、張德強涉嫌生產、銷售偽劣產品二案的銷售金額未達到立案標準，且證據明顯不足，仍予以批準立案和逮捕；被告人彭建斌在對劉清建、張德強執行逮捕后，不依法履行告知義務和送達訴狀，不依法開庭審理，在未制作規范的法律文書的情況下將案件了結并收取罰金，所收取的賠償款也未依法支付給當事人。二被告人違反法律規定行使審判權，給他人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達23.7萬元，其行為均已構成濫用職權罪。鑒于案發后被告人吳純田能積極配合偵查機關的工作，如實供述犯罪經過，接受司法機關的審判，態度較好。被告人彭建斌在本案中所起作用較小，主觀惡性不大，犯罪情節輕微，可不予判處刑罰。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第一款、第七十二條第一款、第二十五條第一款、第三十七條之規定，認定被告人吳純田犯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認定被告人彭建斌犯濫用職權罪，免于刑事處罰。
宣判后，二被告人不服，均以無罪為由提出上訴。被告人吳純田提出如下理由：1、所辦的打假案件，上級有精神，大悟法院也有要求，法庭經費困難，彭建斌提出辦打假案件，我同意了，沒有個人目的，是集體行為。2、證據的審查是主審法官的責任，證人證言中稱非法經營的數額達到了立案標準，提供的證據沒有達到，我認為在以后的審理中可以解決，由于二被告人的家屬主動來達成了協議，就沒有進行開庭審理。3、逮捕由合議庭提出來，我向劉院長匯報，他放權后我才簽發的，手續完備，不是私自逮捕，出了問題是工作失誤。4、所收的錢都入了法院的帳，由法院支配。案發前都如數退還，沒有造成重大損失。被告人彭建斌提出如下理由：1、調查取證不違法，是工作主動了點，是在當事人口頭上提出了賠償要求才進行的。2、不是違法審判，立案、合議、審批都是按規定辦理的，沒有越權，合議庭只有建議權，逮捕權不在法庭，沒有濫用職權。3、錢的分配是單位決定的，退款也是單位退的，沒有造成損失，要認為是犯罪，也是單位犯罪。4、工作中有錯誤，但不構成犯罪。
經審理查明，原判認定二被告人違法收集證據、違法審判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有受害人的陳述，證人證言，大悟縣人民法院2002年悟刑初字23號、24號案卷，二被告人干部任免通知書，大悟縣人民法院關于23.7萬元賠償款和罰金的去向證明，受害人劉清建、張德強領取大悟縣人民法院退還23.7萬元的領條及二被告人的供述在卷證實，足以認定。
本院認為，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直接受理立案偵查案件立案標準的規定（試行）》第二條第（一）項規定，濫用職權罪是指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超越職權，違法決定，處理其無權決定處理的事項，或者違反規定處理公務，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行為。原審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在2002年審理的悟刑初字23號、24號刑事附帶民事自訴案件中，沒有嚴格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的有關規定，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在明知沒有原告人起訴的情況下，為單位能創收而自行調查取證，其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五十八條關于人民法院調查取證的程序規定；被告人吳純田明知二案的立案標準不夠、證據不足的情況下仍指定立案，其行為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百八十六條關于人民法院受理自訴案件必須符合條件的規定；被告人彭建斌明知二案的犯罪證據不足，仍提議逮捕當事人，被告人吳純田明知不符合逮捕規定而決定逮捕當事人，二被告人的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六十條第一款和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關于刑事訴訟法實施中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二十六條關于逮捕條件的規定；在沒有開庭查明事實及當事人不是出于自愿的情況下進行調解，二被告人的行為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一百九十七條、第二百條關于應當在自愿、合法和查明事實 、分清是非的基礎上進行調解的規定；明知不制作法律文書送達當事人結案不符合法律規定而為之，二被告人的行為違反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百條關于調解結案必須制作調解書送達當事人簽收的規定。上述違規行為是二被告人在審判崗位上不正確行使審判職權，并由二被告人共同違規操作造成的，并非是單位集體決策失誤，因此，二被告人應負直接責任，其主觀上存在罪過，客觀上造成了當事人劉清建、張德強被錯誤羈押和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嚴重后果，被告人吳純田、彭建斌的行為已明顯不屬于工作失誤，其行為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的規定，已構成濫用職權罪。原判在事實的認定、證據的采納、罪狀的確定、刑罰的裁量、審判程序的適用等各個方面均是正確的，二上訴人的上訴理由經查均不能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九條第（一）項之規定，裁定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裁定為終審裁定。
審 判 長 李 曉 慶
審 判 員 張 立 新
審 判 員 董 威
二〇〇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本件與原本核對無異
書 記 員 許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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