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肖佑良 ]——(2017-3-19) / 已閱8047次
新版罪刑法定原則之明確性
內(nèi)容提要：刑法規(guī)范具有事實與價值、形式與實質、主觀與客觀、原則與例外、行為規(guī)范與裁判規(guī)范五大有機統(tǒng)一的屬性。事實與價值有機統(tǒng)一，代表罪刑法定的明確性原則，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代表罪刑法定的解釋原則。為了確保罪刑法定原則不折不扣地落到實處，必須堅持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的刑法解釋鐵則。
筆者根據(jù)實踐經(jīng)驗總結，刑法規(guī)范本身具有事實與價值、形式與實質、主觀與客觀、原則與例外、行為規(guī)范與裁判規(guī)范有機統(tǒng)一的行為整體屬性。所謂有機統(tǒng)一，就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同時存在。例如，主客觀相統(tǒng)一，既是主觀，又是客觀，主觀見之于客觀，客觀反映主觀；事實與價值有機統(tǒng)一，既是事實，又是價值，價值見之于事實，事實反映價值；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既是形式，又是實質，實質見之于形式，形式反映實質；原則與例外有機統(tǒng)一，既是原則，又是例外，例外見之于原則，原則反映例外；行為規(guī)范與裁判規(guī)范有機統(tǒng)一，既是行為規(guī)范，又是裁判規(guī)范，裁判規(guī)范見之于行為規(guī)范，行為規(guī)范反映裁判規(guī)范。刑法規(guī)范這五大統(tǒng)一的本質屬性，構成了罪刑法定原則的全部內(nèi)涵，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刑法規(guī)范具有事實與價值有機統(tǒng)一的屬性。刑法規(guī)范的事實屬性，是指規(guī)范用語字面含義能夠直接描述的行為類型。例如，故意殺人，用刀具直接捅刺他人要害取人性命的；放火，用明火直接點火引起火災危害公共安全的等等，這種行為類型不需要任何解釋，直接適用刑法條文，認定故意殺人罪或者放火罪。刑法規(guī)范的價值屬性，是指與規(guī)范用語字面含義直接描述的行為類型不同，但價值相同的行為類型。例如，用毒藥將人毒死，使人窒息死亡等等，這些行為類型，都不是用刀具直接捅刺他人要害取人性命的，不是事實上的故意殺人，而是在價值上等同于用刀具直接捅刺他人要害取人性命——故意殺人。再如，行為人潛入被害人家中將電取暖器打開電源，然后將烤火被覆蓋在取暖器上。這種放火的方式，是通過打開取暖器電源積聚熱量產(chǎn)生高溫引起火災的，并不是事實上的用明火直接點火引起火災危害公共安全的，而是在價值上等同于用明火直接點火引起火災危害公共安全的——放火。遇到此種行為類型，傳統(tǒng)的做法就是借助刑法解釋，通過三段論適用刑法條文的。大陸法系的成文法突出價值屬性，英美法系的判例法突出事實屬性，兩大法系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事實與價值的有機統(tǒng)一。
事實與價值的有機統(tǒng)一，對應罪刑法定的明確性原則。刑法規(guī)范，事實是明確的，價值也是明確的。事實的明確性，大家公認，勿庸贅言；價值的明確性，大家的認識還很模糊。實際上，價值的明確性，是通過事實（字面含義）的價值來實現(xiàn)的。換言之，價值的明確性，就是與事實（字面含義）價值相等的生活事實。具體而言，生活事實，必須從形式到實質，都要與刑法規(guī)范中的事實（字面含義）相同，確保生活事實在價值上與刑法規(guī)范中的事實（字面含義）的價值相同。
刑法規(guī)范具有形式與實質的有機統(tǒng)一的屬性。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代表的是刑法解釋的原則。“罪刑法定原則的形式側面與實質側面相互依存，缺少其中任何一個方面，都必然損害其他方面。”這是張明楷教授的認知。其他的刑法學家也都有類似的觀點。可惜的是，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未能在刑法解釋學中得到切實有效地執(zhí)行。包括張明楷教授在內(nèi)的許多學者，要么強調形式，要么強調實質，都是有失偏頗的。例如，《形式解釋論的再宣示》，《實質解釋論的再提倡》，都是如此。放飛籠中鳥，將鉆戒扔入大海，張明楷教授認為構成要故意毀壞財物罪。事實上，鳥放飛后回歸大自然，鉆戒扔入大海躺在海底，鳥與鉆戒，既不是毀滅了，也不是損壞了，不符合財物被毀滅或被損壞的形式特征，不符合財物被毀滅或者被損壞的實質特征，屬于典型的類推解釋。再例如，張明楷教授將大型拖拉機解釋成為《刑法》第一百一十六條中的汽車。事實上，該條中的汽車，特指公共交通工具，客體要件涉及不特定多數(shù)乘客的公共安全。大型拖拉機是農(nóng)用機械，雖然曾經(jīng)也經(jīng)常作為貨物運輸工具使用，現(xiàn)在還偶而使用，但是大型拖拉機不屬于公共交通運輸工具，不允許載客營運。因此，將大型拖拉機解釋為《刑法》第一百一十六條中的汽車，形式上不符合，實質上也不符合，張教授大量篇幅所作出的這種論理解釋，實際上屬于類推解釋。
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是刑法解釋的鐵則。無論是英美法系的判例法，還是大陸法系的成文法，都存在同樣的問題，即判斷法條或者判例的解釋結論，是否符合立法或者判例的原意，都沒有明確的判斷標準。這個問題的解決，就是刑法解釋或判例解釋必須堅持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也就是形式解釋與實質解釋的同時存在。面對同一個案例或者生活行為，無論解釋者是誰，無論是成文法或者判例法，只要堅持形式與實質的有機統(tǒng)一，都能得出唯一的結論。如果說罪刑法定是刑法適用的鐵則，那么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是刑法解釋的鐵則。這個刑法解釋的鐵則，保證了刑法規(guī)范的明確性完全落到實處，刑法解釋上不再留有罪與非罪模糊的空間。例如，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香港警察被判刑的案例，就是法官利用了判例的解釋結論，是非界限不明確導致自由裁量權過大造成的。我國正在進行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堅持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的刑法解釋鐵則，確保實務中罪刑法定原則不變形、不走樣，意義極其深遠。
傳統(tǒng)解釋學仍然在黑暗中摸索。“刑法用語可能具有的含義”，本身就是模糊的、不確定的，這與罪刑法定原則所強調的明確性相悖。刑法解釋的方法，雖然不能說是無窮無盡的，但的確是五花八門的。不同的解釋方法，所得出的結論往往并不相同，矛盾由此而生。糟糕的是，判斷解釋結論正確與否的標準，根本就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判斷解釋結論是否合理的所謂“標準”，更是讓人云里霧里，摸不著頭腦。例如，張明楷教授認為，“解釋結論是否合理，要看是否在法益保護與自由保障兩方面求得均衡，是否在善良人的大憲章與犯罪人的大憲章之間尋得協(xié)調，而不可能在任何場合都作出有利于被告的解釋”。“某種解釋是否被罪刑法定原則所禁止，要通過權衡刑法條文的目的、行為的處罰必要性、國民預測可能性、刑法條文的協(xié)調性、解釋結論與用語核心含義的距離等諸多方面得出結論。”這種沒有任何操作性可言的所謂判斷標準，說了等于白說。并且，只能提“解釋結論是否合理”，不能提“解釋結論是否正確”。傳統(tǒng)刑法解釋學中，最大的模糊性，就是認為在擴大解釋與類推解釋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或者界限是相對的。這正是刑法解釋學還在黑暗中摸索的標志，還沒有找到判斷解釋結論正確與否的辦法。因此，只好用判斷解釋結論合理與否，來替代判斷解釋結論正確與否。這個替代，是與擴大解釋與類推解釋之間沒有明確界限相適應的，使得刑法解釋學保留了模糊空間。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模糊混沌狀況，根源就在于理論界對于刑法規(guī)范的事實與價值、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的屬性認識不到位。因此，模糊性就成為了傳統(tǒng)刑法解釋學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其實質是模糊罪刑法定原則的。其實，就解釋結論而言，既符合刑法規(guī)范的形式特征，又符合刑法規(guī)范的實質特征，實現(xiàn)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的，就是擴大解釋，就是符合罪刑法定原則的。否則，就是類推解釋，就是違反罪刑法定原則的。
解釋學上的模糊性，為類推解釋打開了方便之門。傳統(tǒng)的刑法解釋學，認為類推解釋與擴大解釋之間是沒有明確界限的。換言之，罪與非罪是沒有明確界限的。既然如此，那么類推解釋被誤判為擴大解釋，就有現(xiàn)實可能性。在模糊空間，罪與非罪取決于法理論證，取決于法官或者解釋者的立場與偏好，罪刑法定原則實質性地被架空了。事實上的確如此。例如許霆案，快播案，偵查機關原本就沒有查清楚這兩起案件的全部事實。我們的刑法學家，既不了解ATM機的工作原理，錢到底是如何到許霆手里的，沒有完全搞明白，也不了解快播的運行機制，淫穢視頻在用戶電腦上如何實現(xiàn)播放的，并沒有完全掌握清楚。可是，他們利用解釋學上的模糊空間，憑借熟練的解釋學技巧，輕易就能把許霆的惡意交易行為貼上盜竊的標簽，把快播的作為的傳播行為解釋成不作為的傳播行為，實際都是類推解釋，罪刑法定原則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刑法學家這些似是而非的觀點，通過媒體的宣傳，以訛傳訛,許多人信以為真。其實，由于電腦技術與網(wǎng)絡技術的進步，某些原來的人與人之間發(fā)生的關系，被人與電腦之間發(fā)生關系所替代而已，例如許霆案，快播案就是如此，只是刑法學家的刑法解釋學未能與時俱進。如果把案例中電腦的行為換成是人或者單位的行為，這兩起案件將是沒有任何爭議的。除了許霆案快播案，還有許多類推解釋被冠之以擴大解釋之名，進入了刑法學教科書中，使得立法機關通過文字表述其立法目的與法條含義的希望化為了泡影，值得實務部門檢討和高度警惕。
刑法解釋的鐵則，意義深遠。刑法解釋的方法五花八門，刑法解釋的結論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此乃傳統(tǒng)解釋學還在黑暗中摸索的具體表現(xiàn)。堅持事實與價值有機統(tǒng)一，堅持形式與實質有機統(tǒng)一，從根本上清除了傳統(tǒng)刑法解釋學中的模糊空間。因此，無論是英美法系，還是大陸法系，判斷解釋結論是否正確，就有了明確的判斷標準，貫徹落實罪刑法定原則就有了切實有效的保障。這就意味著，任何一起案件，無論是誰承辦，只要遵守相同的規(guī)則，結論始終保持唯一性。所以，刑法解釋的鐵則，是統(tǒng)一全國司法強有力的理論基礎，將對世界各國的司法實踐，尤其是對我國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具有看得見、摸得著的實用價值。
作者單位：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縣人民檢察院 肖佑良
